一个寒风飕飕的凌晨,天未破晓,新加坡国家青年华乐团的团员们就已相继抵达机场。如往常一样,大家一聚首,便七嘴八舌嘻嘻哈哈地交谈,欢笑声驱散了早晨的寂静。办妥一切登机手续后,我们各自与父母道别。离境前,大家合影留念。老师与团员们蓄势待发,齐声高喊一声“我们飞”后,便兴奋地陆续步入离境厅,正式踏上飞往中国上海、苏州及广州的征途。
一踏出上海机场,迎面而来的是凛冽的冷风。这风虽冷得刺骨,却无法浇熄团员们的亢奋情绪,反而十分享受这“大自然冷气机”!看自持年轻力壮的我们不把冷天气当一回事,老师忙提醒大家要记得保暖,照顾好身体,还语重心长地重申我们大老远来到中国的目的。老师殷殷叮嘱,团员们继续叽叽喳喳,大伙的声音随着冷风,吹落在上海街头。
由于行程紧凑,飞抵上海的第二天就得演出。来自热带的我们还未有时间适应骤变的气温,就得紧锣密鼓地排练与上海市学生艺术团民乐二团联合呈献的音乐会。气温及空气湿度的变化影响了部分乐器的音质,大家有些手忙脚乱,但还是极尽所能地把音乐质感找回来,努力地进入演出状态。
还有30分钟就是我们在上海的第一场演出了!这时的休息室热闹无比,大家高谈阔论,玩笑声充满整个房间。突然,老师要我们安静下来,一起欣赏房外的声音。倾耳一听,悠扬的旋律从隔壁民乐二团的休息室传出。原来,当我们在嬉闹时,民乐二团的团员们早已开始热身、排练,为演出做足准备。老师借机重述热身、休息等预备工作的重要性,要我们谨记,演出前的黄金时段,不该嬉闹,应选择热身还是休息,以期把最好的音乐感和音乐质量呈现给观众。
“他们都在努力地热身、准备,你们在做什么?” 老师意味深长地问道。
我们在做什么?大老远来到中国的目的是什么?老师的问题犹如当头棒喝,让我们缄默无语。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我们走上了上海杨浦区少年宫梦想剧场的舞台。老师指挥棒一挥,《庆典序曲》的第一个音符响起,拉开音乐会帷幕,也拉近了青年华乐团与民乐二团友谊的距离。两团的团员们一起倾全力演出,手指飞快地在琴弦上跳动,紧随音乐节奏,不敢有一刻懈怠。由青年团呈现的《狮城序曲》、《太阳颂》等曲目都消耗了不少精力,在聚光灯的强烈照射下,我们都汗流浃背、气喘呼呼。乐曲奏毕,大家仍表情严肃,正襟危坐,直到鼓励的掌声从观众席缓缓响起,我们才松一口气,舒缓了一部分紧张情绪。
我们演出后,有幸能到观众席欣赏民乐二团与段皑皑老师携手呈现的《我的祖国》一曲。乐手们满腔热情地演奏,时而情不自禁地随着旋律微微摆动,陶醉在音乐当中。观众被他们的热忱所感染,不知不觉也被带入曲子所蕴含的爱国情怀氛围里。看着台上的乐手们卖力地演奏,思绪回到了早上与他们的初次会面。只觉得乐手们个个朝气蓬勃,做事严谨,细细聆听指挥的每个指示。他们在演奏时自信十足、从容淡定,无论是表演技术或音乐感觉,都有超越乐手实际年龄的成熟感。他们的技术成熟却不失青春活力,乐团表现力丰富,把曲子以清新的面貌呈现,令人赞叹。
我们在上海只逗留了短短两天,没来得及探索这“魔都”的繁华景象,没机会一访著名的“上海滩”,就得匆忙收拾包袱,赶往下一站—苏州。入夜时分才抵达苏州酒店,大家都有些心浮气躁。见我们鼓噪地聚在酒店大厅,老师站在一旁蹙额凝视。
“对于今天在上海的演出,你们满意吗?哪里还可以做得更好?”老师发问后,全场鸦雀无声。
这是一个值得我们深省的问题:老师曾说过,演出成功与否,见仁见智;更重要的是演出前的准备,和演出后的反思。我们在上海的演出算是成功的,流程顺利,整体效果也理想。然而,我们真的尽力了吗?我们充分发挥了乐团的正常水平吗?我们是否仍有许多不足的地方需要改进?我们是否在演出时急于表现得最好,精神反倒过于紧绷,无法融入音乐情绪里?
仍是一片静默……大家都垂首静默……
我们在做什么?大老远来到中国的目的是什么?我们能做得更好的地方在哪里?这些问题伴随我们度过了在苏州的第一夜。
翌日清晨,我们一早便出发到苏州的金鸡湖音乐厅。此音乐厅装横豪华,无论是入口处、步道、休息室、后台,设计都精致讲究,每个转角都有惊喜,大家的惊叹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来到了苏州交响乐团常使用的演奏厅,大家便马上抓紧时间进行排练。试音之后带来的是更大的赞叹声,音乐厅的音响效果堪称一流,如此的音乐质感让大家在排练中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尽兴。大家努力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练习,只希望能在这次巡演唯一的专场音乐会中发挥出最高水平。
我们埋头在音乐的排练中,时间也飞似地溜走,眨眼便到了演出前的30分钟。这回的休息室气氛,竟和上海的截然不同:一些团员坐在一旁热身、调音、检查乐器;有些团员窝在角落休息、闭目养神;有的则趴在桌上小憩。其他团员也主动调低声量聊天,不大声喧哗。
演出时间到了,我们井然有序地鱼贯入场。从舞台上放眼望去,只看见黑压压一片,一环又一环的观众围绕着舞台,座无虚席。大家都感觉到观众的目光全聚焦在我们身上,精神也难免紧绷起来。一些较资深的团员觉察出新团员的紧张情绪,便用眼神或手势鼓励他们。大家准备就绪,众心合一,等待着把最美好的音乐飨宴献给苏州的观众。
在指挥棒挥动的瞬间,首个和弦奏响,五线谱上密密麻麻的蝌蚪仿佛插上了梦想的翅膀,在音乐厅里轻快跳跃、飞舞。蝌蚪们先以充满本地特色的《狮城序曲》把观众带到我们炎热的家乡,听听新加坡熟悉的生活旋律。看见观众随着节奏摆动,团员们也受感染,越奏越起劲,神情也放松许多,微笑地跟着欢快的音律摇摆。游完狮城,蝌蚪们以二胡协奏曲《阿曼妮莎》引领观众远赴中国新疆。此曲不断变换的节奏对独奏者和乐团是繁杂的技术考验,但乐团全程紧跟着独奏者的步伐,不仅轻松完成高难度段落,同时衬托出独奏主旋律的唯美意境。独奏者与乐团合作无间,让观众仿佛亲临古老的西域王国,沉浸在阿曼妮莎王妃与国王浪漫的爱情故事中。
紧接着,拉弦乐小组演奏的《天影》把观众从新疆送到了神秘空旷的天边。灵动的乐声缓缓从指尖流出,蝌蚪们慢慢飞过观众、飞向天际。当观众仍在回味“天影”时,吹打乐小组却以动感澎湃的《金龙舞》把观众的思绪拉回民间,锣鼓声气势磅礴,咚咚咚咚地让音乐厅都沸腾了起来。一场喧闹后,弹拨乐小组以风趣清雅的《临风》接棒,让观众从具有岭南音乐特色的乐曲中领略诗人“倚仗柴门外,临风听暮蝉”的从容潇洒。
全团接着就地筑起《明日之城》,通过电子手机和录音等科技元素,与观众一起追溯过去,探索未来。作品尾段推成出新,让观众与乐手一起播放现场采集的录音,全曲在一片噪音中结束。这首乐曲和我们以往熟悉的风格迥然不同,除了传统乐器,还加上现代的电子声。我们初次练习时,总找不到感觉,违和感太强烈了。这回在音乐厅里,听着乐器声渐渐被电子声音淹没,骤然顿悟:现代科技已侵蚀人们的生活,致使传统渐渐式微,人们听见的不再是大自然美妙的声音,不再是乐器发出的自然音符,而是各种电子科技所制造出来的声响。乐曲尝试提醒我们,在探索未来时,莫忘珍惜传统,保留渐渐失去的传统声音。
电子声响还在耳边萦绕,乐团齐声奏出了《太阳颂》,曲风一转,带观众一览巴渝美景。第三乐章曲风柔美,深邃的情感内涵展示了巴渝风韵与文化气质;第四乐章则气势磅礴,歌颂了劳动人民坚韧的生活精神与力量。曲目接近尾声时,强劲有力的律动,把乐曲推向高潮。全曲以一个强收音结束,余音未落,如雷的掌声已响起。
在观众“安可”掌声的鼓励下,乐团奏出一曲轻快可爱的《超级马里奥兄弟》,让演出在欢悦声中结束。音乐会已圆满落幕,我们站立谢幕时,有些观众激动地起立鼓掌欢呼。观众的热情回应让我们深深觉得,往日辛苦地训练都是值得的。若没有老师们谆谆不倦的教导,就不会有今天久久不断的热烈掌声。
离开前,我们在音乐厅前合影留念,再次高喊“我们飞”,这次的高呼更显得雄心万丈、信心满满。老师称赞我们这次的演出有进步时,不忘提醒我们在高兴之余,要记得为最后一站—广州的两场演出做好充分的准备。
无疑,打好基础,做足准备,才能飞得更稳、更高、更远,同时更好地享受飞的过程。
“我们飞”,大老远飞到中国,就是要学习怎么飞得更高、飞得更远,齐力把文化传承下去,把新加坡华族文化随着我们飞翔的翅膀传扬到世界各地!
-侯宇婕